比特之舞

只要你触及电脑——无论间接的还是直接的，你就会无法抗拒地与比特舞蹈，听从它的节拍。

比特是什么？网络精灵？

比特的名字小巧而温柔，它叫“最小的信息单位”。信息是什么呢？原名叫“专指难以精确化描述且具有新知识与新内容性质的消息。”后来这名字又被修改过，现在基本上可以叫它“不是内容本身，而是代码与符号的序列。”这名字故作高深，一副抽象派的德性。

没办法，现在，你我如果想跻身于当下社会，你就无法拒绝比特，无法不在与它的游戏中或者成为胜者，或者带着狼狈败下阵去。

小巧的比特具有鲜明的可塑性，一旦它被编码——也即被有组织有纪律地团结起来，它们就会奋不顾身地为秩序而战，就可能具有暴力倾向，对时间和空间施暴。

比特不仅可塑性极强，而且随机应变，无所不能。当人类的大脑细胞为记忆、思考、判断而苦恼的时候，比特在一边露出冷森森的白牙讥笑。它似乎狂妄到不仅可以组织词汇、运用修辞手法，还可以指挥国家间的战争。

这一切真令人不安。任何技术在人类的社会生活中都手持双面刃：一方面带给人舒适和方便；另一方面又剥夺掉人自身的许多东西。但人总还是聪明的，“两权相害取其轻”。反正开车比骑马要快，用电脑比用手要高效得多，在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时，取鱼而舍熊掌，不能不说是最果断的选择。

比特无所不能，但它就是不对人类承诺幸福，甚至对痛苦也很麻木。我在一本杂志上读到过最有名的比特诗：“我知道谁是莎士比亚，也理解那位斯特劳斯；我弹奏起贝多芬，吟唱爱之旋律……”这优美的句子只出现一次的时候，很容易让人动情。然而，当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、毫无变化地重复时，你不仅会感到厌烦，而且由厌烦到愤怒，再到麻木。还记得祥林嫂的“我真傻，真的……”吗？她的重复使苦难变轻，变成别人的笑柄。关于比特的诗和诗中的情感就是这样，它什么都可以做，只是不做灵魂。

人需要的是线性的时间，尽管生命又渴望时间是多维的。但多维的时间对生命来说永远只能是幻想，是自欺欺人。人们之所以喜欢比特，就是因为通过比特人们可以自欺地认为时间是多维的。速度是什么？它必须以单位计算，并且完全受制于比特。当我们说和速度作战的时候，我们其实忘记了真正的对手。

中国古语中有一句名言，叫“柔弱胜刚强”，还有就是“天下莫弱于水，而攻坚者莫之能胜”。这句话用于比特是再恰当不过了。比特比水更温柔，更抽象，更神秘。水是自然天成的，比特是人设的。但比特并不靠人而存在，它是一只精灵，在网络世界中，它以弱小之躯统治这个世界。比特无坚可摧，水尚怕火，比特却永远无所畏。